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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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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辰註視著朱門,微微低頭整理好自己的衣服,擡腳跨過高高的門檻,邁入門內。

門後並不是什麽鬼府魔窟,繞過門屏,一座一進的院子,端端方方的院落,男人沒有把季辰引向接待的主廳,而是沿著左邊的回廊推開了一扇門。

房間裏的擺設出乎意料的簡潔,只有一口圓腹兩耳,上飾繁雜圖紋的三足青銅古鼎,口徑之大,需要三名成年男性方能勉強合攏。而之前季辰交到男人手中的木偶人、火燧石、青勾玉此時靜靜地懸浮在古鼎之上,周遭不見一桌一椅一榻,也看不到旁的裝飾。

“你站過來,站到這邊。”男人招呼季辰靠近,門扉在季辰身後重新闔上。

不見窗戶,門扉緊閉的房間裏依然光亮如同白晝,季辰依言上前站定在古鼎旁邊,等著男人的下一步指示,一陣涼意掠過季辰的周身,沒忍住打了個冷顫,皺眉看著面前凝聚成的一滴水。

男人似乎對於這麽一滴水的出現絲毫不詫異,左手微擡,水滴仿佛聽到了召喚一樣飛到男人的指尖上,男人很是認真地凝視著水滴半晌,才一揮手,放任水滴跟季辰先前給出的三樣物件一樣安靜地懸浮在古鼎之上。

“這是……什麽?”季辰在心裏篩選了一遍,實在沒能想出這水滴是從哪兒來的,男人可不會無緣無故地對一滴水起了興趣。

男人瞄了一眼似乎真的一無所知的季辰,淡定地說道:“黃泉水。”

季辰這下真的是冰水兜頭而下,寒徹骨髓,黃泉水,在他們這些修道人的認知裏,可就不僅僅是一滴水那麽簡單。

黃泉之水,取自黃泉,這是眾人皆知。還有一點民俗有說,人卻信個五分。那就是黃泉是一條河,也曾稱為黃河,橫在泰山府前,但凡亡者要入泰山門,皆須渡過黃河,再在黃河岸邊借用黃泉水,洗去皮肉,空留骨架,在黃河岸邊照下倒影,看清楚自身處境,確實身死,徹底死心。

是以,不到黃河心不死。

季辰有些懷疑地低下頭,翻看自己的雙手,皮肉相連。

“看來,你還真是惹了不小的麻煩。”男人又是一揚手,一卷軸不知從何飛出,在男人面前緩緩鋪成開。

這次不等男人出聲,季辰已經走到了男人的身邊,毫不避諱地看著展開的卷軸。

卷軸一尺寬,長不可數,雪色絹綢作底,玄色鑲作邊,金線描祥雲,上書繁雜難辨,季辰費了些眼睛才從一堆雜亂的圖畫中辨別出記載的些許可能不太適合他知曉的事宜。

“你身邊的人,氣數如何?”男人能看出季辰絕境已過,生機不曾錯失,想來跟某人的羈絆已經牽帶上了。

季辰對於“身邊人”的說法有些不適,而且更加不適的是男人說這話的時候,自己腦海裏第一個冒出來的人是姚汝卿。

“跟他有關系?”到了這地步,季辰也不會還自欺欺人地認為姚汝卿是被無辜牽連。

男人沒有立刻回答季辰的問題,而是伸出手指指向卷軸的一處,金色的蠅頭小篆浮現出來:舜者,名曰重華。

季辰微微皺眉,虞舜者,名曰重華,歷史上的五帝之一,真要說的話,記載中,去虞三十裏有姚丘,舜所生也。也就是說舜是姚姓的起始,這個關聯略久遠,除了男人應該沒誰會想得到,當然也包括他。

“他的確是姚氏子嗣……”季辰咬白了下唇,才繼續說道,“且不說這麽長遠的年月下來,一氏血脈早就已經單薄得很了,就算是姚氏子弟,單是我華夏大地之上就不在少數……”話語間未盡的意思是,可挑選的範圍那麽大,挑上姚汝卿的契機是什麽。

男人緩緩側過頭,面無表情地反問一句:“就憑他是姚氏一脈還不夠嗎?”

季辰啞然。

是了,他再怎麽跟這些古老的神秘力量接觸,總歸是個實打實的現代人,現代文明的影響多少還是滲入了他的思想。就像是現在,就算是季辰,也覺得姚氏子弟那麽多,怎麽就偏偏挑上姚汝卿。跟男人那個時代,只要是冠上一家姓,那麽這個家發生的任何事情都息息相關的想法,有著天淵之別。

“你最好就此收手。”季辰的心思其實很好猜,只要摸準了他的性格,遇到事兒怎麽直接了當解決就是他的處理方法,所以對於姚汝卿這個已經被他納入領地的“身邊人”,季辰會為了他出手,這一點也不難猜到,男人卻非常清楚,這個已經不是季辰這個級別可以幹涉的,就算他是年輕一代中翹楚。

“這事兒,還沒結束?”季辰不想和男人討論這種沒有結果的事兒,轉而把註意力放在房間唯一的擺設——青銅古鼎之上,木偶人、火燧石、青勾玉、黃泉水,四樣從季辰手中過身上交出的東西,安靜地懸浮在古鼎的上方,被古鼎隱隱流露出的溫和光芒包裹著,仿佛是在應和著古鼎的容納,散發著獨屬於它們的柔光。

“對你來說,結束了。”男人不再看季辰,而且端詳著面前的古卷,他都多久沒翻看這些卷軸了,已經不記得了,畢竟他們最不缺的就是時間。臨了,卻是為了一個毛頭小子,去翻找這些蒙塵的古卷——當然這只是個說法,這裏放置卷軸,除非混沌再臨,否則這裏是不染纖塵的。

季辰一點也沒把男人的話放在心上,反倒是對著那幾樣自己親手交出去的東西琢磨出了些東西:“木,火,水……勾玉,石頭,土?還差個金就算是齊全了,對麽?”

男人不出聲,只是擡手一揚,展開的古卷開始緩緩合上。

男人默認的態度讓季辰覺得自己沒錯,之前思路上是對的,所以男人突然想要收起卷軸的動作就值得深思了。

心裏的念頭閃過也不過是瞬間的事兒,季辰已經伸手攔下了男人的動作:“別急,這裏的東西,卷軸上也出現過,為什麽?”

剛才的一堆雜亂中,季辰看出的東西不多,但是仔細回想一番還是能記起些東西的,而且還很巧的就有一個陣法的四周,畫著的正是金木水火土的類形圖象。

這個陣法是古卷上最早被收起來的部分,男人是無意間讓自己看到這部分,還是故意的,季辰覺得遇上姚汝卿以後,盡是些燒腦的事兒。

“金……會出現在哪兒?”季辰擡眼看向男人,他不指望男人會直接告訴他答案,如果能從男人的神態言辭中知道些東西,也聊勝於無。

男人始終保持緘默。

季辰也沒能從那張風華傾世的臉龐上發現一絲破綻。

“你會後悔的。”最終妥協的是男人,他收回被季辰阻止收起卷軸的手,又一招手,一卷同樣的古卷從憑空出現在男人手中,男人的視線停留在房間內的青銅古鼎上,手上的卷軸隨手拋給季辰。

季辰對於這類類似於威脅的勸慰詞有比較強的免疫力:“事情還沒到那地步,你又怎知我會後悔?”

男人眼神一暗,他沒有知曉未來的本事,但這不妨礙他能看懂,季辰瘋狂無畏的舉動後,可能給季辰帶來的傷害,別的影響他不確定,但要毀了一個季辰,還是綽綽有餘的。

可惜了,本來是個天賦卓絕的孩子,立身證道於他而言,機緣不小,要不是這道坎,也就不會落到眼下這種進退維谷的地步。

當然,要真沒了這道坎,或許已經沒有機會再見到這個難得引起他興趣的孩子。

老天喜歡留人一線生機,給人以希望,但相應的,不會讓人有輕易能把握生機的可能。

看來,天道並沒有特別厚愛這個孩子,它是公平的,就算是對待這個孩子,也不曾偏袒分毫。

只是這個孩子已經入了局,他跟這個難得能引起他興趣的小友也就到此為止了。

深深凝視了季辰一眼,男人一轉身,廣袖揚起一道好看的弧度,頭也不回地離開房間。

“到時候,別怨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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